授权翻译｜重复是学习之母[17]
第十一章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
一小时的探望时间即将结束，看护很快就会返回，Bruce只得离开，而他不想要那样。在回蝙蝠洞的路上，他紧紧攥住方向盘，力道大到几乎将其捏碎。
不，他想要的是把Joker推倒在桌子上，然后深深侵入他直到他被劝服。Joker是怎么说的来着，这么做和打架没什么两样？曾经，当他需要从Joker那里得到答案时，他纵容了他很多次，但他心里十分清楚：施加暴力是不会起作用的。也许他也可以在这件事上纵容他。
Joker说，说服我。在最激烈的那一刻，那感觉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猎物正试图忽视步步紧逼的威胁。小丑是如此热切地对他敞开心扉，布鲁斯甚至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，但小丑又后退了一步，仿佛一个冷酷的拒绝。
他当时很生气，直到现在仍感到沮丧——Joker没有立刻屈从于他的意志，Joker没有让他拥有一切。他想为此伤害他，于是他狠狠地咬了他一口，希望那会留下疤痕。
但当他回到家，从蝙蝠车里跳出来，重回熟悉的环境后，现实悄然而至，将他摇醒，仿佛他做了一个漫长又不切实际的梦。
说服我。
他漫不经心地脱下护腕。当他掐着Joker苍白的喉咙，用没有戴手套的手感受其下脉搏的温度时，Bruce被虚假的自信淹没，带着几乎令人唾弃的信念，坚信着自己可以说服他。他是如此确信这一切能够成功，他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来拥有这一切。只因他内心坚信着一个想法：Joker是可以被说服的。不管那会有多困难，他的一部分是可以改变的。
这是有希望的。而只要有希望，Bruce就不会放弃。
脱掉斗篷后，他看向那张巨大的小丑牌，回想起Joker眼中嘲弄的挑衅。那脖颈的热度，那想要掠夺一切的冲动；那放手的喜悦，还有那仇恨，既指向屈服的自己，也指向总是刺激自己最坏一面的Joker。
Joker的观点是，Bruce不想让他们变得更有人性，他们就是对彼此来说有意义的一切事物。Bruce想要伤害他，而Joker也想让他这么做。到目前为止，这是Bruce对Joker的愿望的最清楚的阐明。
但这一切并不是Bruce想要的，而这是个问题。这个念头诡异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清醒时间，接下来的几天里，他常常分心，思考着一个问题。他本打算和Dick合作，在哥谭森林里追踪一些目击报告，但他现在不能把Dick牵扯进来。他把案子交给了Barbara，希望那些目击报告只是个幌子。
他不想每当有新的暴行发生时，就盯着Joker的照片看，不想只是无助地坐在那里，搞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。他想要问Joker一个问题，并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。现在，他确实对Joker有了更深的了解，但那些都是窃取来的信息，Joker本人并不知道他泄露了这些信息，而从任何角度看，他的设想都是不完整的。他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，同时不必和Joker为此拼命。
他想要Joker不要再表现得好像蝙蝠侠下的Bruce Wayne是世界上的某种祸害一般，不要再把他看作一个他所扮演的角色。但那就意味着，他必须说服Joker接受他的两面，接受他的真面目，而在没有魔法循环和极端的绝望下，这……很难做到。
他的真面目。他在循环中光顾着生气了，想要迫使Joker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，却没有停下来想想这意味着什么。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后果，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。Bruce被那种毫无意义的生活逼得半疯，只得任由冲动支配自己。但是现在，在这里，这个问题徘徊不去。
第二天晚上，他盯着展览柜里的蝙蝠制服，准备巡逻时，这个想法像一道发痛的旧伤口一样溃散开。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？Joker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，是如此嘲讽却又自信：这才是真正的你。那使他的胃部一紧，一种沉重的幽闭恐惧在他的血管中蔓延，仿佛山洞太小，庄园也太小了；仿佛那面具正在缩小，成为一个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死亡陷阱。
有一段时间，在初次戴上面具后的几年里，他也有过同样的想法。一切都可以为了任务而让步，Bruce Wayne只不过是一具空壳，一个供蝙蝠侠在白天佩戴的面具。他几乎摧毁了二者之间的人，那个眼下乌黑的疲惫之人，每当他在凌晨五点回到洞穴，摘下头罩时，他都会在镜中回望他。
许多次，他离沉沦于蝙蝠就差分毫。这个家族因抑制黑暗的需要而成长，并帮助巩固了他的存在，让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誓言的具象化。但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，永无止境的战斗。他时而将他们看作自身的优势，时而又将他们看作自身的弱点。他在想要彻底摆脱心中那个孩提，和紧抓他不放之间苦苦徘徊。
这不是一个令人苦恼的新问题。无论他怎么做，他生命中的人总会在这场战争中成为用来中伤他的手段。Selina选择了蝙蝠侠而不是Bruce……这正是蝙蝠侠影响他人际关系的最新铁证。
他们现在应付得还不错，但距离Dick挣扎着摆脱蝙蝠侠的阴影已经过去很久了。Jason因为参与了Bruce的改革事业而死，Tim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，只因他不能让Bruce屈服于自身的黑暗面，而Damian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需要遵守蝙蝠侠的规则，因为Bruce总是没法向他解释清楚——作为一个父亲，而不是一个不断试图让他守规矩的掌权者。
也许Joker说得没错。蝙蝠一直以来都比生命重要，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。但即使这是他仅剩的事物，这也不是他想要成为的一切，Bruce是第一个承认这有多么荒谬的人——在所有人中，偏偏需要Joker——一个自愿成为怪物的人——来承认他想要成为人的决定。
只是做蝙蝠侠会容易得多，但Bruce从来不对自己手下留情。蹲踞在凶神恶煞的滴水兽上，眺望城市明灭的灯火，他聆听泵动的脉搏，再次体验到那奇异的矛盾情感：绝对的忠诚，混杂着厌恶之情。
他会为了为了保护哥谭而死。多数时候，他感觉自己的血脉与城市的道路，以及黑暗的小巷相交织，仿佛城市的灵魂附在他的身上。但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他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愈来愈尖锐地闪耀着，逐渐成型：一种愿望，希冀着不要以这种方式。那是渴望在同化中存活下来的那部分自我的垂死嚎叫。
累，他空虚地想着。在奈何岛，当他把一个骚扰女性的人渣的牙齿打掉时，这是他脑内唯一的想法。他太累了。他还记得他在生日那天运行的最后一个2.1程序模拟，那是他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而进行的定期仪式：一个需要他摆脱的噩梦般的虚拟现实。他的潜意识毫不含糊。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他的童年，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埋进他父母的坟墓里。
他不想这么做。但事情总是这样，不是吗？他的感受，抑或是别人的感受，与必须要执行的事情相比，显得微不足道。想要和Joker建立一种表面上的和平是一种反叛行为，是一个孩子的闪烁幻影设法达成的交易：Joker将停止杀戮，只要这一点得以保证，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。
说服我。
他执行着Bruce Wayne空洞的日程表，脸上带着假笑，回握那只握得太紧的手，因为人们认为他很软弱，而他情不自禁地赞同了这个想法。
可能的是，循环给了他许多可以加以利用的信息。他知道Joker想要……亲近。他知道Joker想要引起他的注意，而他杀人的动机正是如此——如果达成妥协，这种动机就会消失，因为他可以无条件地得到他的关注。他知道Joker不相信他有能力兑现这些承诺，因为他认为他只是在和蝙蝠侠说话; 而蝙蝠侠总是被他的人性所拖累，不可避免地会让他失望，然后将他抛在身后。
在谈到哥谭市的房地产和潜在投资时，Bruce皱起了脸，他意识到自己有两个选择。一是给Joker他想要从蝙蝠侠那里得到的一切，直到他同意为止；一旦他同意了，再试着让Joker接受Bruce Wayne的存在，这样就有东西可以防止他退缩了。而第二个选择是……诚实。
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作担保，他一边假意喝着香槟，一边沉重地想着。Bruce重申他希望停止战斗，并直截了当地解决Bruce Wayne的问题。这种做法有可能会直直踩进雷区，Joker可能会认为这是一种伪装的很差的，试图让他改过自新的蹩脚尝试。他可能会认为（再次）Bruce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停止杀人，这是蝙蝠侠的软弱，认为Bruce想要一种他无法给予的和平。
Bruce成功地提前逃离了派对，假装和一个金发女郎一起溜走了，他的脑海里回荡着Joker的话语: “我需要你来阻止我。”
Joker可以给他他想要的。他只是不知道他可以，因为他不允许自己那么做。如果他做出妥协，那也意味着让自己变得脆弱，承认自己不完全是个怪物，而Bruce……记得他把外套紧紧压在Bruce的手腕上，试图止血。他记得他叫他Bruce，全无平日里的嘲笑之意。而他非常希望可以强迫小丑再做一次。
他一边盯着Alfred放在他面前的事物，一边回顾着第一个选项，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。就这么一次，他希望事情能简单点。
那本质上来说，就是操纵Joker同意，然后把他困在一个他别无选择，只能承认Bruce的存在的情况……这是一个作战计划。与他平日里从Joker嘴中套出情报的计划非常接近，几乎令人不安，仿佛这是又一场审讯或是战斗，他们站在对方的对立面。仿佛他们是敌人一般。
他用一只手捂住脸，食欲大减。就算撇开他正用行动来否定自己提出的休战这一点不谈，Joker也能看穿这一点。他可能不会当场点破，因为他想榨干其所有的价值，但这也意味着他不会把Bruce的任何主张当真。他甚至可能会很兴奋，把它当作一个挑战，或是一场新游戏来对待。
不。这必须是一场谈判，而不是一场战争，不是一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战争。
他叹了口气。那就选第二个吧。
但是，坦诚相对是一个很难维持的政策，尤其是对他自己。受难以克服的痴迷驱使，将所有资源都投入到实现这个目标上。这一做法下还埋藏着一枚被他完全忽视了的定时炸弹：然后呢？
如果Joker答应了，然后呢？他们该从何下手，为一段几十年来一直痛到令人上瘾的关系，设定规则和界限呢？他又该如何告诉他的家族这件事呢？这能维持下去吗？Bruce竭尽全力不让蝙蝠侠吞噬自己，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人性，而Joker却恰恰相反。即使他们达成了妥协，但Bruce想要寻觅的是Joker的人性，而Joker渴求的却是Bruce的黑暗面。
这段日子里，疑虑盘旋在他的脑海中，如尖牙的深海生物一般互相撕咬。是他太贪心了吗？这就是他的梦想要告诉他的吗，他想要……挖掘出Joker的脆弱之处，以供自己内心的怪物饱食一顿？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微妙的，试图摧毁对方的手段吗？
当他走上楼梯，回到卧室，定下几小时的闹钟时，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。分清轻重缓急。逐个处理。他的目标是说服Joker——其他的事情可以留到他同意之后再处理。
（如果。如果Joker同意。）
总之，他花了四天零十八个小时才再次拜访Joker。只需要编一个最模糊的谎言，说他必须进一步审问Joker，他就能在阿卡姆畅通无阻，反正也没人敢来质疑他。
在等待Joker被带来的期间，他不得不抑制住在房间里踱步的紧张冲动，内心纠结着，下一次是否应该假装这是紧急情况，然后直接闯进Joker的牢房。
这次，当阿卡姆的工作人员把Joker推进来的时候，他什么也没说。他没有笑。Bruce带着一种近乎焦虑的情感将他迎进来; 他不知道Joker看起来很严肃是好事还是坏事。但勤务兵一离开，Bruce确认门锁好了后，他们再次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，像角斗场里的对手一样互相打量着对方。
Bruce看着束缚Joker的紧身衣，不知道该如何将：“我不希望这变成另一种继续战斗的方式。”这句话说出口。
Joker的绿色双眼令人难以读懂，但他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不确定，仿佛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待在这个阈限空间里，在这个象征着休战的，炼狱般的泡影中。
然后，Joker向后靠去，某种情感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，让Bruce觉得他在无意间似乎错过了什么。
“好吧，蝙蝠，”他缓缓开口道。“说吧，有什么好处？我能得到牙医保险吗？如果我能当一个乖乖男孩的话，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些特定的——”他暗示性地挑起眉毛，“——奖励？”
一瞬间，Bruce想一头撞在桌子上，再把Joker的头也撞在桌子上。正如Bruce所担心的那样，他已经像往常一样戒备了起来，并把这当作了一场战斗。
“这不是一场招聘面试。”他咬牙切齿地说。
“该死，”Joker戏剧性地叹了口气，“我终于能成为一个正直、纳税的哥谭市民的希望破灭了。”
他在约束服中扭动着，向前伸长脖子，然后用同样随意的语气问道：“那请告诉我，这是什么？”
Bruce把一只手放在桌上，像是要靠它来支撑自己。
“一场谈判，”他谨慎地答道，盯着Joker的眼睛。
Joker久久地盯着他。感觉就像是他正在权衡着什么，决定是否要继续下去，而Bruce开始后悔起自己没有选择另一个更加……卑鄙的做法。
那样会容易些。比这容易多了。他厌恶那种不安和焦虑的粘稠情感，沿着每一个念头悄悄渗入，让他不断重新思考起自己的行为。
“真不错，”Joker说着，向后靠了靠。“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东西。除非你把我为人质开出的条件也算进去的话……”他咯咯笑起来，“哈！好吧，我们之前从来没有真正的谈判过。”
他又审视了Bruce一会儿，Bruce下意识地感觉自己像是什么被人掂量，结果还不合人意的东西，他恨透了这种感觉。
“那我先开始了，”Joker说，眼神犀利却又模糊，好像他手头上有什么不想让Bruce看到的东西。“最基础的问题，亲爱的。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？”
Bruce咽了口唾沫。Joker的凝视中包含着太多的挑战。
“我想要你停止——”
“停止杀戮，我们已经谈过了，”Joker不耐烦地打断他，“我没在问这个。”
一阵愤怒的浪潮袭来，促使Bruce身体前倾，这并不出人意料。Joker那不屑一顾的语气，好像Bruce的立场很幼稚或是多余一样，当场让他怒发冲冠。
“这很重要，”他高声道，“我知道谋杀对你来说只是一种消遣，但我永远不会接受它。”
“不不，得有趣才行，”Joker纠正道，镇定自若，几近顽固。“随意杀人很掉档次，会让我沦为只会向陌生人开枪的二流枪手。”他摇了摇头，像是真的受到了污辱，“不，不。”
“这一点也不有趣，”Bruce憎恶地开口打断。“从来就不有趣。那么那些你为了对付我而杀的人呢？那些你杀了只是为了伤害我的人？”
“他们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而牺牲的，”Joker耸了耸肩，“如果要做一个……很大的煎蛋卷，你必须得打碎几个鸡蛋。”
Bruce想揍他。
“所以你不需要杀人，”他唾弃道，“你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想。对你来说，他们只是比赛中的道具，不管是作为开场白还是笑点。”
出人意料的是，这让Joker的目光闪烁了一下。他不紧不慢地舔了舔嘴唇，表情更加抗拒。
“需要，”他阴沉地说，“想要。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，嗯？你可能会需要某样东西，却不想要；你可能想要某样东西，却不需要它。”
他缓缓地活动着脖子，仿佛在做准备动作。
“你一直都需要我，蝙蝠，”他继续认真说道，Bruce立刻向后退去。“但是你不想要我，所以才会有这些……教科书一般的过度补偿。”
Bruce无法否认这一点，尽管他的第一反应仍在他心底冒泡：咆哮着抗议说，蝙蝠侠不需要Joker，Joker是一个沉迷于自欺欺人的杀人狂。
他咬紧牙关，移开视线，而这反应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了。
“那么，是什么改变了你？”Joker看似随意地问道，“你…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？”
现在回想起来，梳理一遍他的记忆，寻找一切的开始，他相信一定是那支舞。一定是那第一个吻。一定是杀死Joker。但这些都只是雪崩的一部分。而起因……
“有一次，在那个循环里，”他平静地回答道，“我让你杀了我。”
Joker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。“用毒气，”Bruce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，“我扔掉了解药。我以为也许那就是结束诅咒的方法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沉浸在回忆中。
“你试图救我。”
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呈现在他脑海里的，那副矛盾的迷人景象：Joker，愤怒而威胁性十足，却以一种Bruce从未见过的方式，疯狂地关心他。驱使Joker做这么做的，并非那种通常的黑暗而富有占有欲的痴迷。那是一种恐惧，一种Bruce无法忽视或假装辨认不出的恐惧，因为他把Joker按在身边的原因和他如出一辙。对孤身一人的恐惧。
Joker言行举止的裂痕触发了Bruce内心深处无法掩盖的东西。他想不择手段地撕扯裂痕的边缘，直到它全部溢出来。然后...他做到了。他做到了，一次又一次。
他抬起眼，发现Joker正用一种略显吓人的方式看着他，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看到的人。
“你试图救我，”他重复道，避开Joker的目光，“当我需要你杀掉我的时候。”
他强迫自己将一切吐露出来。“而我想要……更多。”
他注意到他摊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。当寂静开始漫延之时，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Joker，犹豫地打量着他身体前倾的样子，以及他眼中锋利的棱角变得柔和的样子。
“蝙蝠，”Joker温和地说，而Bruce则因他安静的语调咽了咽口水，心神不宁。“我拯救不了你，就像你拯救不了我一样。”
再说一次，绝对不是最后一次，Bruce讨厌Joker对他近乎不可思议的了解。
他明白为什么Joker会把这些话，当成是他帮助所有坏人的……愿景的一部分。Bruce无法否认，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找到一种方法来拯救哥谭那些迷失的灵魂，包括Joker，只是因为这意味着他自己也会有第二次机会。
但他不想让Joker成为另一个手头上的项目。讽刺的是，不是出于任何优越的启示，不，只是因为他累了。不断试图控制和修复他人，反而加深了他内心的孤独感，尽管他一直被这些人束缚着。如果说从他的循环经历中可以看出什么的话，那就是，试图重复做同一件事却期待不同的结果——是毫无意义的。
以及，对改变的需要。那是最重要的。
“不是拯救，”他说，语气透露出疲惫，“是同情，理解。”
Joker没有立刻回应，但他没有沉下脸，他的目光仍在探索。Bruce无法控制住自己，至少在这个念头冒出来后，他做不到。
他吸了口气，然后真诚地问道：“你就一点都不累吗？”
Joker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才作出回答，他的嘴角抽搐着。“这是个愚蠢的问题，蝙蝠，”他直言不讳地说，“你有地方休息，不是吗？一个洞穴，一只猫和一堆罗宾鸟。你可以忍受疲劳。”
他砸了砸舌，向后靠在椅子上，锁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。“要知道，并非所有的疯子都属于社会所奖励的那种，在可接受范围内的精神错乱类型。”
“并非我们所有人都选择了陷入一种构成社会危害的精神错乱的类型，”Bruce反驳道，再一次隐隐感到愤怒。
“因为对你来说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大街上打断罪犯的骨头，就只是去做个 SPA？”小丑讽刺道，双眼重新闪烁起尖锐的光。“哦不，等等，这很好，因为他们不是社会的一部分！他们是毒瘤，是罪有应得的人渣，是怪物。”
Bruce深吸了一口气。Joker只不过是把矛头对准了他，用讽刺来武装自己。他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他。
“我不想和你争论蝙蝠侠存在的道德问题，”他低吼道。
“哦，我可不想深究这个问题，”小丑淡淡地说。“此外，我想你已经和自己辩论得够多了。必须随时保持良好的内疚感，要是没了它，我们会怎样呢？”
“死透了，”Bruce厉声喝道，“要是没有它，你早就死了。”
Joker咧嘴一笑，像一把刀子的锯齿边缘一样锋利。
“或着烂在牢房里，”他毫不留情地指出，当即就将Bruce从怒火中拉了出来。“因为那就是你想要我待的地方，不是吗？”
Bruce努力不做出任何反应。该死的，他沮丧地想。
也许他一开始就应该脱掉那件约束衣，但Joker攻击他或分散他注意力的可能性太大了。他需要Joker听他说话，他需要他保持不动。同样的，他自己也没有要求获得自由。
“我……不想让你在这里，”Bruce低声说，故意一边紧紧盯着Joker。
“哈哈！好一个蹩脚的谎话，”Joker立刻笑了起来。“还是说你的意思是，你不希望我在这里，特指阿卡姆，只要在某个你能盯着我，让我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就可以了？这么说的话，我深表歉意，那你确实不希望我在这里。”
Bruce咬紧牙关。他讨厌Joker每次都能一针见血，但他说得有道理。无休止的，令人难以忍受的，他总是会有点道理。Bruce不情愿地意识到，在如此明显的权力不平衡的情况下谈条件，可能会显得很虚伪。
在他能改变想法之前，他猛地站了起来。当Bruce绕过桌子走向他时，Joker的笑容更加灿烂了，但当Bruce拉扯起约束衣的金属扣子的时候，他什么也没说。
Joker从约束衣中挣脱开，然后站了起来，不知怎的仍显得流畅而优雅，Bruce退后一步，默默等待着。心跳加速，他思索起为什么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，有这么多的时刻感觉有一辈子那么长，仿佛它们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至关重要，必不可少的。
Joker几乎没有停顿几秒钟，就凶猛地想把Bruce推到墙上，Bruce恼怒地避开了一次朝着他肋骨而来的，意图使他后退的凶狠肘击。相反，当他的背部碰到身后的软垫表面时，他抓住Joker的手腕，试图控制住他，把他向前推了几步。
“Joker，”他愤怒地咆哮着，“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把那该死的东西拿下来！”
“我知道，”Joker高兴地咯咯笑起来，挣扎着想从Bruce的手中挣脱出来，对于一个看起来如此瘦削的人来说，他强壮得令人难以置信。“这是你的错，就这么把你的控制问题摆在我面前，亲爱的，”他呼噜着低语道，然后突然以流星般的速度扫向Bruce的腿。
Bruce低吼着倒下，差点把头撞到墙上。Joker立刻爬上Bruce的胸膛，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，双手捧着脸，带着赤裸裸的爱意俯视着他。
感到口干舌燥，Bruce没有推开他。这也许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，抑或是他做对的第一件事。
“我有一个想法，”Joker慵懒地开口道，一只手勾勒着他胸口的蝙蝠符号。“你知道孩子们是怎么做的吗？他们背对着倒进对方的怀抱中——这叫什么来着？信任练习？”
Bruce皱起眉。
“这样如何，”Joker继续慢慢地说，脸上仍然挂着笑容，“你穿上约束衣，我坐在桌子的另一端，假装我没有试图向一个被困在精神病院里的人发号施令？”
啊，信任。
他在Joker的眼皮子底下咽了口唾沫，双眼探寻着。他知道这一直都是个问题，也永远会是个问题，但Bruce不相信……任何人。
他甚至不相信自己。尤其是他自己。他有应急计划，以防自己走上狂笑之蝠的老路，随时可以送到正义联盟的每一个人手里。他有办法摧毁地球上所有的超能力者。只是以防有一天他会与他们为敌，他已经习惯于归档和记录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的弱点，这早已成为了他的第二天性。
而Joker……Joker是一切事物最大的威胁。对他，对整个家族，对哥谭。有时候很难相信，在Joker的笑容和丑角的举止，以及疯狂的表演背后，隐藏着多少危险。
Bruce忽略了发笑的冲动。当然了，Joker，一个占了大头的威胁，开始要求Bruce做一件对他来说最困难的事情，仿佛那没什么一样。
“好吧，”他哑声说。Joker眼中那愉悦而黑暗的意图几乎足以使他当场反悔。
Joker立刻站了起来，让他能够跟着站起，高兴地漫步到悬挂在椅子上的约束衣前，摇晃着把它展开。然后他过于戏剧化地指着椅子，夸张地说，“大人。”
当他在那里站定时，Bruce开始感觉到他的心率加快。他不想称之为恐惧，但是蝙蝠在他的胸腔里咆哮抓挠，恳求他不要任由自己被一个疯子摆布; 向他咆哮说这太疯狂了，他完全有理由因为他所做的一切，而不信任Joker，但Joker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他。
（没关系，他是逃脱大师，如果需要的话，他可以逃出来。）
他咬紧牙，力道大到仿佛要打碎自己的下巴，他坐下来，穿上约束衣。当他感觉到Joker站在身后时，他的胃因此扭曲，他痛恨自己甚至需要为之进行冥想，只是为了减缓一阵阵的不适。
Joker一屁股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椅子上，眼神闪烁，问道：“我们说到哪了？”
他模仿起Bruce的声音，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更加低沉，然后说：“Joker，亲爱的，我的生命之光，我的心肝宝贝，我的欲望之火……你想要什么？”
在另一种情况下，Bruce可能正忙着憋笑。但现在，他太专注于阻止仿佛要溺死他的幽闭恐惧。
你想让我阻止你，他想到，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。你想让我看着你。
“你说过……你想要我们两个都继续输，”他终于回答道。
Joker翻了个白眼。
“噢，真是个逃避的好借口，”他恼火地说，“如果你不配合，这就没意思了！你以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，嗯？”
在约束衣下，Bruce活动着双臂，他紧握起拳，说道：“蝙蝠。你想要蝙蝠。”
Joker一动不动，打量了他一会儿，似乎又在权衡他的回答。但紧接着，他突然站了起来，身后的椅子摇摇欲坠，Bruce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。
“而你平日里会怎么做？”Joker倚靠着桌子，半坐在上面，一边俯视着Bruce，一边愉快的问道。
“我阻止你，”Bruce冷酷地回答道，厌恶这种发展。
“那么，”Joker说着，靠近了一些，“如果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，你还能给我什么呢？”
Bruce的口腔难以置信的干渴。
“在我看来，”Joker狡猾地继续说道，“你想从我们的关系里得到好处，但你那种令人讨厌的，过度增长的天主教罪恶感不允许你上我，因为我杀了太多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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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此处省略部分剧情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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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到三天后，当Joker成功逃离 Arkham 的消息传出时，整个城市都屏住了呼吸。
这是意料之中的。Joker从来没有伏法超过两个月过。Bruce盯着Joker对着镜头抛媚眼和飞吻的模糊的监控录像，试图把自己的想法集中到一些不那么情绪化的东西上。不那么害怕的东西上。
“离圣诞节这么近，”Alfred不安地说，走近屏幕，皱着眉。“我还希望今年的假期能够安静一些呢。”
圣诞节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这是一年中的快乐时光; 但对于那些抵御每年12月突然出现的以节日为主题的袭击的义务警员来说，就不那么快乐了。Bruce甚至还没把假期会出现的冲突算进去。
“他在计划着什么，”他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，眼睛仍然盯着Joker的影像。
“是不是那个媚眼让你发现了什么，先生？”Alfred冷冷地说，把桌子上的空盘子放进托盘里。
Bruce没有回应，只是第一百次重播了视频，仿佛再看一遍就能让他搞明白Joker在想什么似的。
“说到节日，”Alfred继续说道，“我们要不要回复圣诞慈善晚会的邀请？今年是市长主持举办的，Bruce Wayne应该出席。”
Bruce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复。Alfred叹了口气。
“太棒了，我马上去办。”
“谢谢你，Alfred，”Bruce下意识说。
然后，随着Alfred离开洞穴回到庄园的回声渐渐消失，他向后靠在椅子上，用手捂着脸。
他完全不知道Joker会做什么。他根本无法控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，而这太可怕了。
并不是说他一直都对预测Joker的行为这件事十分有把握。Joker几乎是故意这么做的——在一段时间里表现得很一致，刚好足以让Bruce记录下一套完整的模式，然后再利用Bruce的预期来反过来对付他，完全颠覆整件事。
但上次之后，Bruce认为他们取得了进展。他满怀希望地离开了审讯室，已经开始计算起自己多久后能再回来，完全沉迷于Joker回吻的感觉。
而现在，Joker逃走了。就在谈到留在Arkham之后，或许Bruce早该注意，但是他太分心了。在Joker的信任练习和他的坦白之后，他以为也许……他沮丧地叹了口气，抬起头，再次看向屏幕上Joker抛媚眼的定格画面。
他能做的只有等待。等着看Joker会向他发起怎样的挑战，并希望他能选择正确的答案。
